趙歆說完, 見高聽蓉又沒了動靜，便將這事兒放下, 轉而又盯著那小村姑看, 等看到那一圈貴婦人都拉著這小村姑誇, 心裏更不是滋味兒了。

“不就是封了個侯爵嘛, 有什麽了不起。”她爹還是戶部尚書呢。

“重要的不是爵位，而是皇上的看重。皇上願意給陳家人臉面，但凡是知道這點的人, 都不會在明面上為難陳家人。知道光這些日子，給榮慶侯府送請帖，送拜帖的人家有多少嗎？”高聽蓉壓低了聲音, “今兒來的這些人裏頭, 一大半兒都是送過的。”

趙歆睜大了眼睛，她和高聽蓉走得近，且趙家在京城也算顯赫，無需再巴結旁人，是以這什麽榮慶侯進京之後，趙家便沒想過往上湊。這也導致趙歆對這所謂的榮慶侯府完全沒有什麽了解，這會子聽到這些，便更驚訝了。

只是叫她不忿的還不是這個，而是眼下, 連大長公主都拉著那個小村姑的手，一個勁兒地稱讚。她們離得不近不遠，那些誇人的話, 就這麽進了趙歆的耳朵裏。

“那怎麽連大長公主都那麽稀罕她們？”趙歆說得悶悶不樂。

高聽蓉歪著頭道：“自然是，有求於人了。”

“大長公主竟然會有求於這個村姑，怎麽可能？”趙歆難以置信地問道。

“大長公主身份固然尊貴，可是也只有那樣一個身份罷了，並無實權。說起來，這大長公主府，與我高家並未差別。”都是面上好看罷了，要人無人，要權無權。不過，大長公主終究還是比她幸運的，“前兒不久，我聽說大長公主有心給自家孫子求個前程。”

“修明哥哥？”

“嗯。”高聽蓉點了點頭，看著趙歆瞬間提起了興致，眼中的暗芒一閃而過，“皇上如今正看重榮慶侯府，大長公主同榮慶侯府走得近，有百利而無一害。”

趙歆陡然緊張起來：“那大長公主如今拉著那小村姑，難不成是想……”

兩人對視一眼，高聽蓉清楚地看出了趙歆的未盡之意，“也不是毫無可能。”

“那村姑怎麽配得上修明哥哥！”

“冷靜些。”高聽蓉抓住了趙歆，這兒這麽多的人，她可不想趙歆當中丟人，“她雖出身差了些，可如今成了皇上的救命恩人，便足以彌補一切了。再則，她這長相，數遍京城，恐怕也招不來第二個。”

趙歆咬緊了牙關。

她不信，即便蓉兒將那村姑說得再好，可村姑就是村姑，粗俗無比，又無涵養，哪裏配得上修明哥哥？

榮慶侯府，不就是一個侯爵嘛，她趙家還能比不過一個小小農戶？

這兩人的私語，旁人並不知道。只有阿年隱約感覺到，落在自己身上的那道目光，更加不善了幾分。

她知道是誰在看她，只是阿年不解，她明明不認得那位姑娘，才第一次見面，那位姑娘究竟哪裏來的惡意。

從大長公主面前退下之後，阿年才側頭問了問後頭的玲瓏：“站在高姑娘身邊的，是誰？”

玲瓏掃了一眼，迅速低頭道：“是戶部尚書趙大人家的嫡女，一貫同高姑娘走得近。”說完，玲瓏又補充了一句，“同長寧縣主關系也不錯。”

“身份很高？”阿年眨眨眼睛。

玲瓏嗯了一聲。

“跟我們家比呢？”

玲瓏猶豫了一會兒，而後果斷道：“那自然是咱們榮慶侯府地位更高。”

阿年看著她回得這樣篤定，卻還是生了兩份懷疑。戶部尚書，那應該是挺高的官了，且人家家裏還有人能上朝，他們家，也就名頭響亮一些罷了。

今兒是大長公主壽辰，且大長公主待她們還不錯，阿年並不想惹出什麽事端。然而事情哪裏能處處如她所願呢，當真是怕什麽，便來什麽。

阿年本是老老實實地坐在阿奶身邊，聽著阿奶跟大長公主說話，旁邊還有幾個貴婦人搭腔，氣氛還算輕松。

蕓娘暈乎乎地站在阿年身邊，有些歡喜，有些激動。她忍不住戳了一下阿年的腰：“阿年你說，長寧縣主應該不會跟那陳姑娘一樣？”

“你們喜歡她？”阿年註意到之前蕓娘一直在同長寧縣主說話。

蕓娘不好意思地點點頭。

“她都沒有嫌棄我不會說話，也沒有嫌棄咱們家是從陳家村來的。”而且對方一看就是蕓娘最羨慕，最憧憬的那種貴女。

高不可攀，卻偏偏對她們一家人禮遇有加。蕓娘覺得長寧縣主人真是好得沒話說。

蕓娘的歡喜之意溢於言表，阿年看了，心中有了計較，決定待會兒同長寧縣主說話的時候再客氣些。上京之後，難得有人能叫蕓娘這樣歡喜了。

不多時，後頭忽然來了一位姑娘，沒說什麽話，便擠開到長寧縣主身邊，似乎同長寧縣主挺熟絡的。這不看還好，一看，阿年便立馬有了不好的預感。

來人正是玲瓏說的那位趙姑娘。趙歆同長寧縣主也算是好友了，平日裏接觸得也挺多，同大長公主府的幾個小輩都十分親近。故而長寧縣主見她過來，也沒覺得驚訝，只小聲地同她交談起來。

還沒說多久，就聽那趙歆忽然“咦”了一聲，將眾人的目光都引到她身上。不過，包括大長公主在內的眾人也都知道，這趙家姑娘，一向都是個活潑的，所以眾人見此，也只是一笑而過。

然而趙歆卻在眾目睽睽之下拔高了聲兒：“我瞧你一直將盒子放在身後，這究竟是哪家的賀禮，竟叫你小心成這樣？”

長寧詫異於趙歆的失態，只是眾人都看著她們這兒，她也不得不解釋道：“這是榮慶侯府的賀禮。”

陳阿奶本來說得好好的呢，突然就見大家都不說話了，如今又聽長寧縣主提到了他們府的名兒，立馬笑瞇瞇地應道：“是呢，是我家的，方才帶來的時候不知道要送到誰手上，剛好縣主來了，便讓縣主先收著。”

“長寧這般尊貴的身份，怎麽能親自拿著這賀禮呢。”

陳阿奶被問住了。她也沒想過這些，反正她送了，長寧縣主也接了，這不就完事兒了麽。

大長公主也嗔怪地望著趙歆：“快別說這樣的話，長寧也不過是個小丫頭，能接侯夫人的禮，她可高興都來不及呢。”

趙歆聽到大長公主維護起了陳家人，心中氣不過，話裏也帶了些不依不饒的意思。她不敢鬧大長公主，便鬧起了長寧縣主，還有邊上的阿年，“長寧你都沒看過我的禮物，反倒將陳姑娘他們家的禮放得如此小心，我不樂意了！難不成陳姑娘送的，就比我送的珍貴了？”

長寧哭笑不得：“我也不知道。”

“那陳姑娘總是知道的？”趙歆轉向阿年，臉上一派天真，“陳姑娘，您家的禮是從哪兒買來的？”

阿年莫名其妙地看著趙歆：“庫房裏，拿出來的。”

“庫房裏拿出來的？”趙歆捂著嘴巴，樂得不行，“那這賀禮可真是費盡心思了。”

在場有不少人都皺起了眉頭，這一棍子，可是打翻了一船人。

阿年瞧著趙歆這怪聲怪氣的模樣，有些不舒服，只是她也知道自己嘴巴說不過人，急了說話還容易磕磕絆絆，所以即便再生氣，也不能懟上去。

只是到底委屈了，坐在那兒一聲不吭，生著悶氣。

水榭裏不乏有看熱鬧的人，都只聽著，靜待好戲，卻不出手。

大長公主也頭疼，這兩家，怎麽就鬧上了呢。

蕓娘急地汗都出來了，陳阿奶也拉長了臉，看到阿年受了委屈，瞬間便看這挑事兒的姑娘不順眼了：“賀禮從庫房裏挑的怎麽了，莫不是你們家庫房裏沒什麽好東西，就眼熱我們家庫房裏頭的？”

“胡說，我什麽時候眼熱了？”趙歆可不怕這個鄉下來的老太太。

“不眼熱，你問那麽多幹什麽？”陳阿奶可不慣著這小丫頭，“才這麽大的小姑娘，可別一天到晚的盡打聽人家庫房裏的事兒，傳出去也不好聽。不過，說出來也不怕你惦記，我們府的庫房是新建的，裏頭隨便哪一樣都是好東西，能送出去當賀禮的，更不會寒磣了主人家，這就不用你一個小姑娘家操心了。”

匆匆趕到的趙夫人，剛好就聽到了這一句，還看到了自家女兒快要氣得暈過去的模樣。

趙夫人頭疼不已，這蠢丫頭，還真是一會兒不看著便要鬧事兒，她趕緊快步走過去，同大長公主和榮慶侯夫人行了禮：“大長公主，榮慶侯夫人莫怪，我家這三丫頭性子單純，前些日子費心給大長公主準備了賀禮，便總想著在今兒出一出風頭，實則沒有什麽壞心。”

“出風頭就出風頭，幹嘛埋汰我們家啊。”陳阿奶噴道，“還欺負我們家孫女，她以為她是誰啊！”

皇上待阿年還客客氣氣得呢。

趙夫人倒也客氣，或者不得不客氣：“確實是她處理不周了，我在這兒給您賠個不是。”

“好了好了。”榮慶侯府身份不一般，趙家也同樣惹不起。大長公主不好讓事情鬧大，索性給趙夫人一個梯子下，“既然三姑娘如此有心，趙夫人便讓我等開開眼界，究竟是什麽樣的賀禮，竟叫三姑娘上心成這樣？”

趙歆這才忘了之前的不快，對著外頭拍了拍手。

少時，便有幾個婢女從外頭進來，手上擡著一盆東西，似是盆栽，還用布蓋著。賀禮落地，趙歆走上前頭，睨了阿年一眼後，頗有些得意地掀開了布。

耳邊響起一陣驚嘆聲。

阿年稍稍歪頭，往那邊瞅了一眼。只一眼，便有些傻了。

然而周圍的人卻十分給面子，尤其是大長公主，還叫人將那盆東西擡到了跟前，仔細地品鑒了一番。色如青豆，晶瑩似玉，清爽雅致，風韻獨存，大長公主愈看，對趙歆便更滿意了幾分。

周圍有愛花的婦人也一道圍著過去看了，不可否認，這花確實是上上之品，真正的難得一見。

大長公主也終於知道，趙歆之前為何那般得意了：“你有心了。”

趙歆壓著嘴角：“畢竟是大長公主您的壽辰，我們做小輩的，哪裏能不盡心？”

大長公主欣慰一笑。

趙歆回頭，看著阿年：“怎麽樣，我的賀禮，比之你的如何？”

她這樣坦然地問出來，反而叫旁人覺得她沒什麽心計，只是單純了些。

阿年糾結得不行：“這東西，叫什麽？”

“叫豆綠，也叫歐家碧。”長寧縣主解釋道，“是牡丹中的上品，算是十分珍貴了。”

陳阿奶倒抽了一口涼氣。

趙歆哼了一聲，水榭裏頭不少夫人看著陳阿奶，也覺得這實在是太過失禮。即便沒見過世面，也不應該驚訝成這樣子啊。

陳阿奶可不知道她們在想什麽，臉上有些懊悔，問道：“這盆什麽碧，真的那樣貴？”

長寧縣主忍笑道：“那是自然。”

陳阿奶又看了中間那盆牡丹一眼，接著又看了看趙歆和趙夫人：“你們早說啊，這樣的牡丹，我們府上還有好幾盆呢。”

趙歆呆滯地望著陳阿奶，老太太，怕不是瘋了：“你們府上有好幾盆，騙誰呢？”

吹牛也不是這樣吹的。

“騙你做什麽，跟這個一模一樣呢。”陳阿奶說完，又朝著大長公主解釋道，“我那去了的兒子是個愛種花的，這個孫女兒跟她爹一樣，也喜歡花花草草的。皇上當年在我們家的時候就知道她喜歡花呢，尤其喜歡牡丹花。不知道是不是皇上吩咐過，我們那兒的院子裏什麽樣的花都種上了，像這樣的綠色的牡丹，園子裏還有七八盆呢。我今兒才知道，原來這個花還有名字，我還當它是什麽草呢，綠油油的。”

大長公主都不知道做什麽表情了。

同她一樣的還有趙夫人母女。

然而陳阿奶還沒有說完：“府裏的人也沒跟我說，要是說了就好了。昨兒帶著兩個孫女去園子裏消食的時候，還一人摘了一朵呢。唉，早知道，就是賣與趙家夫人，也比摘了好啊。”陳阿奶肉疼道。

阿年和蕓娘也露出一副肉疼的模樣，祖孫三個，表情都相差無幾。

賣了多好啊，誰知道這花原來真的值錢。

陳阿奶絮絮叨叨說完，忽然又看了中間的趙家二人：“那個……趙夫人，你家還缺不缺這綠牡丹了？缺的話，只管到我家裏買，我給你便宜點兒？”

趙夫人臉都僵了：“老夫人客氣。不過，不必了。”

“那真是太可惜了。”陳家祖孫三人一臉遺憾。

水榭裏的一眾姑娘夫人，都有些呆怔。要是她說的是真的，那……眾人不約而同地看向趙家母女，只見這兩人的臉色都青了。

眾人心照不宣地笑了一聲。

當然，大長公主也尷尬得很，畢竟她剛剛還對著這盆牡丹盛讚了一番。如今被陳阿奶這樣一說，她竟一點觀賞的心思都沒了。

這氣氛實在是太微妙了，以至於諸位夫人好不容易裝作什麽事兒都沒發生過一樣，說說笑笑了起來，可是那笑裏頭，總有些窘迫在裏頭。

趙夫人自那之後，便沒再多說一句話。

趙歆攢了一肚子的氣，想要發洩，無奈被她娘按得死死的，絲毫動彈不得。趙歆剛想讓她松手，就見趙夫人回過頭，狠狠地瞪了她一眼：“還嫌不夠丟人！”

趙歆快要憋屈死了。她怎麽知道那個村姑家裏有那麽多的歐家碧啊，早知道，她就不該送這個！

好不容易挨到大長公主起身，邀在座婦人前去看戲，趙歆立馬從座位上彈開。趙夫人見人都走了，她也不得不跟著過去，只是走之前，再次交代道：“別再招惹那陳家人，知道沒！”

“知道啦。”趙歆翻了個白眼。

“看好姑娘，若是她出什麽岔子，仔細你們的皮！”

趙歆身後的兩個丫鬟趕緊應下。

趙夫人這才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，縱然憂心她那個蠢丫頭，可是大長公主相邀，她也不能不去聽戲。一眾夫人在那兒，她更不好帶著女兒過去，太過紮眼，也不討好。

這邊趙夫人才剛離開，趙歆瞄了一眼那村姑的位置，看到她正在跟長寧說話，姿態還挺親密，連蓉兒都在她身邊，差點就炸了。

趙歆快步奔過去，快到後頭的兩個丫鬟都沒來得及攔。

“餵，姓陳的！”趙歆杵在阿年跟前，插著腰，“我要跟你比馬球！”

作者有話要說： 阿年：馬球是什麽，能吃嗎●ｖ●

本站無廣告，永久域名（danmei.twking.cc）